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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12月30日 星期三

我看《音樂人生》--沉迷第八藝術第四回

  一個香港音樂天才的成長傳記。黃家正就讀拔萃,十一歲已遠赴捷克與專業樂團合作。影片跨越六年時光,描述恩師羅乃新對他的啟迪,刻劃同學及兄妹間的矛盾,還有父子從關愛到咬牙切齒之情,發現天才的終極目標,原來是做一個「人」。




  看記錄片,就是看導演如何透過拍攝和剪接,將事實拼湊成為一個或多個主題。這些主題以電影作為媒介,表達出導演對事實的理解與分析。

  觀眾從《音樂人生》中,可以重構黃家正其人。本片大部份取材主角十一歲和十七歲的生活片段。從影片可見,黃家正是一個音樂人才,自五歲起開始學音樂。他有自知之明,他說過:「人人都可以成為黃家正,祕訣在於有否遇上Nancy Loo。」顯示他不認為自己單靠天份取勝。由於沒有證據顯示黃家正天賦卓越,但有證據顯示他勤於練習,所以我不認同影評中天才之說。

  電影的初段即表明,主角從小的願望是想成為一個human being。何謂human being呢?人類?他現在不就是人類嗎?事實上,他真正想要表達的,是要明暸人類生存的意義,不願渾渾噩噩地過人生,要過一個有意思的人生。他說他學習音樂開始便思考人生。他認為音樂可以帶給他生命的意義,也可以表述他的內心世界。他說:「人要先成為一個human being,才可以演奏出真正的音樂。」以我理解,這就如演員一樣。演員先要了解自己的方方面面,將各種情感倍大縮小,拿捏妥當,就能掌握角色,演活一個虛構人物。黃家正熱愛音樂。認為音樂可以帶給他人生的意義,令生命變得更完整。他努力教育後輩同儕,渴望別人像他一樣,可嘆別人不知所以,只為競爭獎項而學習音樂。

  十一歲時的黃家正受訪時,問:「世界為何會有人類?」,「如果沒有人類,世界會變得更美好嗎?」等問題。他好好思想過,並且有了自己的答案。他的父親十分驚訝。因為他父親這輩子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。他說:「小小年紀的孩子怎麼思考起人生來了?」說著說著,黃家正哭了。哭甚麼呢?可能是不被了解,可能是想到人類的悲哀。然而影片沒有再交代下去。

  千古以來,人人都在問以下問題:

  我是誰?
  我存在嗎?
  我對「我」的印象,與別人對「我」的印象,肯定是不同的,那麼哪一個「我」才是真我?
  我為何而活?
  世界為何出現人類?
  如果沒有人類,世界會變得更美好嗎?
  既然人終究難逃一死,那麼我有何理由要求生?
  如果這個世界有善良的神,為何世界充滿痛苦?
  善與惡是如何定義的?
  如果宿命論是正確的話,那麼我所謂的自由也算是自由嗎?
  如果上帝是完美的話,那麼為何他要創造一個不完美的世界。
  如果……

  這些問題不只哲學家會發問。我在初中時,早已想過,並有了一套令人滿意的答案。起初我還以為自己「老積」。原來我與年輕的黃家正都經歷過相同的日子。我想,我們拒絕膚淺,渴望尋求真理,才思考人生。

  最後,有趣的是:在影片的終段,主角評論他父親因為外遇而與妻子離婚。主角說:「他不配做human being」。由此可見,主角眼中的human being是在一套道德倫理框架之內的。

  本片片名《音樂人生》。「音樂」只是一個載體,本片真正要表述的,是人生。片中帶出的課題包括:人生的意義。思考的困局。靈魂的拷問。父子情的轉變。現實與理想的差別。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蒼涼。曲高和寡的悲哀。

  十七歲的黃家正,看透人生卻未看通人生。總括來說,正如恩師所說:「音樂成就他的夢想外,還有那揮之不去的陰霾。」又誠如宣傳海報所見,劇院內,十七歲的黃家正,獨坐劇院若有所思,低頭無語。

  寂寞……是十七歲的權利。

  本片榮獲金馬獎最佳紀錄片、最佳剪輯、最佳音效。

2009年12月18日 星期五

我看《9》--沉迷第八藝術第三回

  2005年,新進導演Shane Acker憑自編自導自製十一分鐘的動畫短片《9》,榮獲提名2006年第78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。此片雖然落敗,但良駒巧遇伯樂。著名鬼才導演添.布頓(Tim Burton)賞識Acker,與其他三人監製,欽點Acker拍攝加長版《9》。電影於2009年9月9日上畫,共79分鐘。

  《9》(2005)見: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5IQcMeNh7Hc

  加長版《9》的故事延續短篇。場景是一位科學家創造了高等智慧的機器人,我們姑且稱之為Brain。但由於Brain只是機器而沒有人性,所以被一些有壞心腸的人類利用作戰爭。後來機器人叛變,人類與機器人大戰,所有人類滅亡。創造Brain的科學家為了彌補過錯,在人類滅亡之前,創造了九個由麻包袋做驅體的小機器人,並將自己靈魂的各個部份注入當中,期望這些麻包機器人能拯救世界,延續生命。他臨終之前說:「We had such potential. Such promise. But we squandered our gifts. And so, 9, I am creating you. Our world is ending. Life must go on」

  故事說「九」甦醒了。他對所有事情一無所知,他巧遇其他同類,亦遇見一些追殺他們的機器人,並因為好奇而喚醒了沉睡多時的Brain。Brain醒後,製造幾個機器獸追殺麻包機器人,而好幾位麻包器人都壯烈犧牲,他們的靈魂都被Brain吸收了。倖存的麻包機器人漸漸得知事情的始末,決意釋放遇害者的靈魂,最後毀滅Brain。故事結束時,綠色的亡靈升上雲頂。雨水悄然灑下。圓渾的水滴降在地上,每一顆都蘊含著綠色的物質,形似亞米巴。這時,「七」問「九」:「Whap happens next?」「九」回答:「I'm not sure. But this world is ours now. It's what we make of it.」

  總括來說,故事內容極奇簡單,就是一群有靈魂的機器人,對抗沒有靈魂的追殺者。過程中,幾位同伴犧牲了,但是最後有靈魂的機器人獲得勝利,世界重獲生機。勝利者在新世界裡重新開始。劇情簡明,但仍有許多不解之迷,這裡不贅談了。值得一提的是,影片中的角式破壞Brain的大本營之後,各人鬆一口氣。他們在外邊找到黑膠碟和留聲機,播出Over the Rainbow一曲。這時他們以為事情告一段落,玩的玩,笑的笑,遠眺夕陽的遠眺夕陽。怎料,在歌曲播放之際,Brain從頹垣敗瓦中杳然踏出來,再次襲擊他們。雖然誰都能想到Brain無咁易死,但電影妙就妙在運用Over the Rainbow一曲。

  Over the Rainbow是美國電影《綠野仙蹤》(The Wizard of Oz)(1939)的主題曲,榮獲當時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,亦風靡當時的西方世界。至今令人一聽難忘,故被選為百年金曲之一。這曲用婉轉浮弱的女聲唱出,就能拖慢影片的節奏,令人在紛雜擾亂的環境之中透一口氣,心懷盼望。不過,人人皆知Brain死不了,唯主角如在夢中,危機謐然漸現,處處皆可成為殺機,這就是劇力逼人之處了!

  妙用Over the Rainbow的電影不多。《9》未能令人拍案驚奇。最最為值得一讚的是吳宇森導演的《奪面雙雄》(Face/off)(1997)。片中一個小孩子被套上耳機,在槍林彈雨,血肉橫飛的險境中穿插,但觀眾只聽見Over the Rainbow一曲,再加上吳導演運用港式槍戰常用的特慢鏡,營造出「暴力美」,為金曲創造另一重層次。



  還是說回劇情吧!機器人與人類大戰是電影中常見的題材。通常這題材,可以讓我們探討甚麼課題呢?其實不外乎討論人類與機器的分別,再具體來說,是談「人禽之辨」。

  人禽之辨,古人談過了。人之所以為人,是因為人有道德觀念而且付諸實行。《孟子.離婁》中,孟子曰:「人之所以於異於禽器者幾希,庶民去之,君子存之。舜明於庶物,察於人倫;由仁義行,非行仁義也。」孟子認為人類與野獸分別甚少,但其中最大的分別在於仁義。如果用近代語言來說,仁義就是道德倫理了。帝舜明察事物與倫理,格物致知以致國治天下平,所以被稱為明君,留芳百世。這種仁義,並非刻意模仿去行,而是從心底裡發出自然而然的行為。

  Brain具智慧與創造力,但缺乏靈魂,所以沒有人性,只能像野獸一般四處破壞。麻包機器人則被注入靈魂,身體雖是用機器造的,但各有性格。雖然彼此之間因價值觀不同而有衝突,但都愛惜生命。電影裡,「一」認為「二」太老太弱,推他出去險境,最後令「二」犧牲了。「九」為此咬牙切齒,這就是道德和良知了。按「九」的道德價值來看,「一」是個冷血和自私的人。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犧牲別人。不過到了危急關頭,「一」居然代「九」身先士卒,自我犧牲。由此可見「一」是個矛盾的人。這種矛盾不令我出奇,因為這正是人性。

  我相信人皆有惻隱之心。然而人既想行善,卻因為種種原因而吞沒良知,不能行善。我們既知道甚麼是善,那麼固然知道哪些是不夠善,亦知道哪些是惡。善惡之辨,我稱之為道德。排除環境因素和天意,心中蠢蠢欲動想行惡而不行善的動能,我稱之為罪性。而善惡之爭,則是人類千古以來未曾攻克的戰鬥。

  有人說善與惡是人類自己定義出來的。也有人說善惡只是相對,不是絕對!然而,這世界必須要有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。如果善惡之分只是人類自己定義的話,那麼下次我搶了你荷包裡的一千大元時,不要責罵我。事實上,我們都曉得貪心是錯誤的。因此,值得思想的是:既然我們知道「貪戀別人的財物」是惡的話,那麼「惡」這概念從何而來?

  也許人與禽獸最大的分別,在於行善的願望與為惡的本能。我不甘於與野獸並列,所以我對善與惡是有我的標準。每個人的標準不同,但你不可標籤我是道德佬。Thank you。

  人禽之辨這題材,可套用至所有人類與非人類關係的電影,即人類與ET,人類與外太空生物,人類與基因特變生物,人類與喪屍,人類與動物,人類與人魚,人類與卡通人物,人類與…

  如果想從人與機器人的電影中探討道德倫理的價值與複雜性,較近期的影片中,我建議看《智能叛變》(I, Robot),此片解釋倫理為何超越簡單邏輯。當然,有空的話,最好看看原創者科幻小說大師Issac Asimov的作品。

2009年12月9日 星期三

我看《2012》--沉迷第八藝術第二回

  《2012》是典型的美式災難片。

  美式災難片通常有幾個元素,已成為一套公式:
1. 大美國主義
2. 由黑人做美國總統,並且必定會發表一場全美講話,全美雖在混亂之中,但必安靜敬聽。
3. 美國自由神像可以不倒塌,但國會大廈一定要倒下來
4. 親情、友情、愛情抄埋一碟
5. 政治陰謀論:有人發現世界末日即將到來,但政府設法隱瞞
6. 眾人反應皆不同:有人訴諸信仰,有人訴諸命運,有人竭力求生,有人坐等天機。
7. 盼望:結局是,只有一部份人生還,當一切安定後,他們懷著盼望重新開始。

  《2012》以瑪雅文明的曆法為楔子,說明末日於2012年到來。這末日不是殞石撞擊,也不是外星人襲擊地球,而是地球海陸版塊大執位。於是世人飽受火山爆發、地震和海嘯的影響。

  本片災難特技極奇浮誇,大大滿足了入場觀眾的期望。然而有些劇情實在無須重覆,例如飛機在地裂之前趕及起飛的兩幕。這橋段一次就已經足夠,再多一次就是多餘,令難以致信的劇情顯得更加難以致信。

  為了特技而犧牲劇情是意料中事,沒想到這電影將劇情完完全全地犧牲了。電影就如小說,因應篇幅長短而表達若干個主題,不能貪心。短短兩個多小時的電影,如果能夠帶出三個清晰的主題,已經是很理想的了。但是《2012》將親情、友情、愛情、倫理、社會公義等課題大雜膾之後,恕在下蠢鈍如豬,我實在梳理不出有何重心思想。

  不管如何,只要稍稍思想一下,總能找出幾點。至於是否電影的重心,則見仁見智了。例如:
  一個自私的有錢人常常罔顧別人。他千方百計保留自己的生命,但到生死關頭,他犧牲自己(不管是有意又好,不小心  失足致死又好),終保住兩個兒子的生命,帶來幾點諷刺。
  在生命的關頭,一個父親放下執著,致電向自己的兒子道歉。
  為了拯救眾人,有人願意肯冒險犧牲自己的生命。
  在兩個只能活一個的情況下,我們有何準則去判斷誰更有資格活著?
  在拯救文化的工作上,我們有何準則去判斷一個文化產物比另一個更加值得保留?

  以上的倫理道德課題,實在了無新意。然而,本片還有很多值得探討的地方被導演和編劇錯過了。例如我們承認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有同等的價值,但是災禍一到,我們為何會選擇讓婦孺先得著生機?又例如:劇中意大利總統選擇靠信仰面對災禍。但事實說明,有信仰的人與無信仰的人都要面對相同的災難,那麼這信仰還有價值嗎?另例如:捨生而取義,以及捨義而取生的人中,有誰能說清對錯?再例如:人終究難逃一死。既然如此,我們又為何竭力保住自己的生命?

  不過我也明白,如果想從藝術角度去分析《2012》,實在有點不公平,因為《2012》只是為滿足大家的視覺神經而拍攝的。如果我們可以用藝術角度賞析這電影,那麼 0靚 模亦能登大雅之堂。

  如想從災難片中一窺倫理與人性,我建議大家看經典之作:the Poseidon Adventure(1972)。此片順道探討「信心」的課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