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喜劇之王》的倫理學
根據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《演員的自我修養》,演員的演出是透過演員的體驗與劇本的角色交互而產生的。同理,下文是我對人生的體驗與電影的表達交流互動而產生的。在互動的過程中,電影情節是我內在反省的材料。而互動的結果是,導演的原意最終被揚棄,我對人生的感悟得以提升。考慮到這一點,本文雖然有過度詮釋(over-interpretation)的危險,有機會誤解導演的原意,但是我認為這是可以接受的。
《新喜劇之王》的網上評論,多圍繞著它到底是喜劇還是悲劇。我認為《新喜劇之王》是後者。亞里士多德的《詩學》定義,「悲劇是模仿一個嚴肅而本身完整的行動,行動的範圍應相當廣泛;劇中使用的語言應依不同情節而加上愉悅的伴奏;其形式應是富於戲劇性的,而不是敘述性的;最後,藉由其劇情引起哀憐與恐懼之感,藉以達成此等情緒的『淨化』。」[註1]換言之,悲劇的觀眾從劇情當中引發負面的情緒,從而引發觀眾模仿劇中人物的高尚情操。例如:古希臘悲劇《伊底帕斯王》的主角沒有擺脫命運的擺佈,但是它描述主角與命運鬥爭的英雄氣慨。
《新喜劇之王》完全符合古希臘悲劇的特點。女主角如夢堅信,憑藉後天的努力,終有一天一定可以當女主角。於是,她不斷琢磨演技,不斷尋找演出的機會,不斷嘗試呈現自己的實力。即使她跑了十多年的龍套,他仍然努力不懈。然而,命運弄人,她欠缺的是一個機會。一天街上,她跟朋友說:「機會就是留給努力的人。總不能我站在大街上,就有人拉我當明星吧!」此話說完,她身邊不願意當明星的朋友,竟然在大街上被星探發掘,搖身一變而成為女主角。如夢沒有得到命運的眷顧,大受打擊,唯有對自己說,要加倍努力,迎接屬於自己的機會。後來,為了爭取演出機會,她在導演面前自薦,卻得到恨毒的評價——從現在到宇宙毀滅,你都沒有機會。然後,那位起初不願當明星的朋友冷血地踹上一腳:「算了吧!這是命。」最後,她得知自己被男朋友騙財之後,走到人生的最低谷,在雨中騎著電單車時遇上車禍。
《新喜劇之王》詰問我們:努力與機會到底有甚麼關係?不論劇情或是現實都告訴我們殘酷的真相,就是努力的人不一定成功,成功的人不一定經過努力。正如《傳道書》所說:「我又轉念:見日光之下,快跑的未必能贏;力戰的未必得勝;智慧的未必得糧食;明哲的未必得資財;靈巧的未必得喜悅。所臨到眾人的是在乎當時的機會。」(傳9:11)《新喜劇之王》留下一個不能解決的懸念。到底如夢在車禍之中死去,後事都是她的幻想,還是她在車禍之中僥倖生還,然後得到提拔,最終成為最佳女主角?我們不能得到確鑿的結論。或許,導演透過配樂《天鵝湖》,表達《新喜劇之王》與《天鵝湖》一樣,容許兩極的結局發生。然而,不論觀眾接受哪一個結局,仍然無損《新喜劇之王》的悲劇意義。
在大團圓結局裡,如夢獲頒最佳女主角。頒獎之前,銀幕放映她成名之前的珍貴片段,即是她跑龍套的片段。原來,跑龍套造就一個巨星的誕生。倒過來說,最佳男女主角,就在跑龍套裡面。這反映一件事實。演藝圈大,有實力的人不少,可是榮獲最佳男女主角的,沒有幾多人。我們都曉得,懷才必遇是勉勵世人奮鬥的說詞,懷才不遇才是人生的常態。所以韓愈說:「千里馬常有,而伯樂不常有。」如夢的偉大情操在於她與命運鬥爭,努力不懈,自強不息,敬業樂業。這樣看來,我們追問如夢到底有沒有成為最佳女主角,其實沒有意義。因為即使她一生沒有得到別人的賞識,她仍然配得最佳女主角。而演員的價值並非在獲頒最佳男女主角之時,而是他一絲不苟地演出之時。如夢的一生,過程比結局更重要。片頭配樂陳百強的《疾風》歌詞正是反映這點:「如內心有夢便全力追蹤,不須計哪天才可終。」
《新喜劇之王》對基督徒有甚麼反思呢?王礽福最近說:「聞說神學院某同學講道很好,特地上網聽她講道,印象最深是她講了一個信徒例子:某姊妹在某大公司面試後,證實懷了身孕。這時候該公司決定聘用她,她猶豫應該即時相告,還是假裝上任後才知道懷了孕。幾經考慮,她決定如實相告。果不其然,神蹟沒有發生,大公司決定不聘用她。之後,果不其然,神蹟沒有發生,她找不到一份比這大公司條件優厚的工作。」[註2]王礽福指出,我們行善,不是因為行善可以得到報償,而是行善本身已經有價值,而其價值遠越條件優厚的工作。這其實詰問我們:如果信仰基督,不會帶給你甚麼好處,你還會信仰基督嗎?這問題的核心是:你的上帝是上帝,還是上帝的恩典?優秀的演員尚且不會因為懷才不遇而放棄追逐夢想,真實的基督徒也不會因為生活的窘迫,人際關係的衝突,罪惡的猖狂,甚至禱告的不蒙應允而放棄追隨基督。為甚麼?因為如果祂是指引我們通往父神的唯一道路,宇宙的真理,生命的源頭,我們就沒有放棄追隨祂的理由。
〈成為我異象〉
(1)求我心中王,成為我異象,我別無愛慕,惟主我景仰;
主日夜居首,我心嚮往,睡著或睡醒,慈容是我光。
(2)成為我智慧,成為我箴言,我願常跟隨,主在我身邊;
你是我聖父,慈愛無比,你常居我心,你我不相離。
(3)我不求虛名,也不求富有,主是我基業,從今到永久;
惟主在我心,永遠居首,天上大君王,祂是我萬有。
(4)天上大君王,光明的太陽,容我享天樂,我已打勝仗;
我心之主宰,凡事引導,萬有的主宰,成為我異象。
------
[註1]Aristotle,
Poetics, 6, 1449b 25-28。譯文參Aristotle著,陳中梅譯注:《詩學》(台北:商務,2001),頁63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